我本身是CA人,已習慣了把港大團契稱為CA,下面也這樣做吧!CA向來有重視神學思考的傳統,聽說在六十年代較重視理性護教和較傳統的神學討論,到了七八十年代,CA大力提倡信仰反省(很多思想都在當時的《橄欖》──CA出版的月刊──中反映出來) ,那時比較流行質疑傳統教會對信仰的詮釋,並提倡對信仰﹑對福音有新的了解。說到底這種信仰反省也是一種神學思考,只是用較批判性的角度表達,我在CA的期間(1980-83) 就是被信仰反省的理念激發去「啃」很多硬的神學書,並開始認識不同的神學派別,這種訓練使我後來去到英國念神學時,感到駕輕就熟,還拿到很不錯的成績呢!這可說是CA經驗給我的一點好處吧。
當時「信仰反省」興起的成因有很多,包括七十年代學運的衝擊:那時「放認關爭」的口
號甚囂塵上,攪學運的人都好像很有系統的信念和遠大的使命,他們也有時會去挑戰基督
徒,這一切都激發CA的信徒反思信仰。此外,大學環境本就傳遞一套知識份子的價值觀
:誠實﹑求真﹑獨立﹑批判等。國際福音派領袖對信仰的反思也是那時的大氣候,1974年全世界的福音派領袖在洛桑開會,後來公佈的洛桑信約(Lausanne Covenant)重新肯定關社是
教會使命之一,這使人對福音和教會使命的內涵作出反思。(我在CA的年代洛桑信約被視
為必讀文憲之一。)最後,大學信徒本就對教會建制及傳統信仰有反動及不滿的情緒,信
仰反省就好像成為了一種出口。
然而「信仰反省」的路線到後期愈來愈難維持下去。一個原因是信仰反省有時對信仰做成
破壞性的後果,如《橄欖》50期就以「信與不信」為主題,有些編輯在裡面撰文表述由信
仰反省到放棄信仰的歷程,這引起不少爭議。大學團契被一些教會列入黑名單,《橄欖》
更是受禁制刊物,而信仰反省也沾上了一些負面形象。到了九十年代,信仰反省的熱潮淡
下來,因為畢竟很多人回團契只是希望得到支持和感到溫馨,信仰反省所要求的自我批判
和思想重建都需要極大的心力,和一定理性的能力,隨著香港社會大氣候後現代化(消
費主義當道、重feel不重理性等),這一切都顯得曲高和寡和吃力不討好。雖然如此,信
仰反省的路線在CA有某種程度的保存,也或多或少滲透到其他地方。然而由於以上提及
的困難,這條路線總是不斷被某些人質疑,引起反思和爭辯。我在下面談談我這CA「老
鬼」的看法。
信仰反省的反省
我當年任CA團長時的確把信仰反省當作整個團契的主線,但我不認為今天CA要盲目追隨
那時信仰反省的模式,亦不應把這視作唯一的使命(其實在那時也不一定如此,我作團長
時也很重視傳福音和基礎性的相交)。首先,我認為應更正面把這使命稱為「建立基督
教世界觀(Christian worldview)」和「建立基督化心智(Christian Mind) 」,其實信仰反省不
一定是破壞性的,透過反省已有的信仰理念是否真實和適切時代/處境,可帶來信仰的
深化和更新,這可減低「二手信仰」的問題:不少信徒不反省就全盤接受固有的信仰理
念,會使信仰流於表面﹑僵化﹑與生活割裂…如Richard Foster所言,“ The
curse of our age is
superficiality.” 很多信徒對任何問題都只能提供標準(而空泛)的答案,經不起深刻的追
問或挑戰。經過反省,他們對信仰的理解可能更深刻。
然而重視批判的信仰反省也有不少陷阱,動不動就挑動信徒去掙扎「信或不信」,叫他們
不斷質疑自己為何要信基督教﹑作基督徒,不一定是好事。其實八十年代的背景和現在不
同,那時我們那些活躍於CA的b/s大多在中學已信主,已回教會多年和在基本信仰和護教
上有裝備,不少人甚至對「基本福音」滾瓜爛熟,問題是對福音的理解較狹窄和僵化,所
以那時的信仰反省模式不會即時做成流失,反而會激發信仰更新。然而近年入大學的基督
徒的信仰根底似乎沒那麼扎實(可能是因為遲信主和少閱讀),他們對信仰的內容和原委
還是不甚了了,我們就逼他們反省,似乎是本末倒置。
其實到了八十年代後期信仰反省也有激化的趨勢,而且毛病叢生。不少信仰反省組變成
「教會批判組」,信徒輕易把一切問題歸咎教會。有些人把信仰反省與靈性進深分割和對
立,也忘記了信仰反省很多時要有信仰實踐作基礎,於是流於整日空談,不去體驗,不作
行動。此外,有些人把「信仰反省」絕對化,對傳統神學盲目抗拒,卻往往不加反省就接
受俗世意識形態(Secular Ideologies),慢慢便失去信仰立場。久而久之,一些追隨信仰
反省的人發展出自義和自憐的傾向,對傳統信念採取虛無和犬儒(cynical)的態度,往往
「為反而反」!
建立基督化心智(Christian Mind)的使命
我認為應從更建設性的角度保留信仰反省傳統中優良的地方,首先我們要指出所有信徒都
會面對俗世世界觀(secular worldview)的衝激與腐蝕,大學信徒更是首當其衝。所以我們
應因應現在b/s的程度,盡量幫助他們建立基督徒世界觀,在過程中正面的教導和反思性
的問題要有平衡,而教導和反思的內容都離不開神學──這名稱可能有點嚇人,但說到底
只是指我們比較系統化的信仰理念,從這意義看每個信徒都有一種神學,分別只在於他的
神學全面不全面,深刻不深刻。既然如些,大學信徒應把建設自己的基督化心智(Christian
Mind) 視為他個人的使命,因為這也是信仰進深的要求。
假若基督教世界觀建立得不健全,信仰就容易與生活割裂,信仰實踐也沒方向,信徒也可
能積累不少信仰困惑,這樣就導致見証乏力。這一切為的不是拆毀信仰,而是去建立一動
態(Dynamic)、不斷成長、一路深化和更加豐盛的信仰,為要得著「充充滿滿有恩典、
有真理」的基督。 (羅 12:1-2; 約 1:14; 腓3:13,14) 。此外,也是為了避免「信仰與社會、時
代、實存處境脫節」的危機:社會和時代不斷變化,我們也不斷成長、進入不同處境和面
對不同問題,我們初信時所接受的一套信仰不一定能應付新的情況,大學信徒也會面對更
深刻的挑戰,他若能與時並進,積極回到聖經和基督教神學傳統,提昇自己的思考能力,
他就可有力地以基督教世界觀去抗衡世俗世界觀。而且他經過大學時期的鍛鍊,將來也有
能力幫助教會面對萬變的時代,仍能適切地見證信仰。
千里之行,始於足下
這樣看來,我認為CA過往對思想、神學和信仰反省的重視基本上是對的,只是在實踐時
曾出了毛病。但在實踐這方面的使命時,我想有幾方面要留意。第一,培育神學思考只
是CA多重使命之一,其實任何團契都應承擔敬拜、信徒相交、合一見證、信仰裁培、關
心社會和傳福音的使命,建立對信徒的基督教世界觀是在大學處境做「信仰裁培」時,
特別逼切和適切的工作,但它並非全部,也不一定是所有b/s的負擔所在。CA應鼓勵b/s多
作思考,但不應對他們做成太大壓力,也不應給人一個印象,只有重視信仰思考的才是
CA人,畢竟每個人表達信仰的方法不一樣。
第二,要重視團契生活的基礎建設。神學思考也是在一個群體中進行的,缺乏彼此的交流
和鼓勵,這種思考也難以持續。然而這已假設了有一群互相有歸屬、互相信任的b/s,所以
在談遠大的理想之前,CA的b/s還是要把團契建設得有聲有色,不用追求龐大的組織,但
至少要能凝聚一小群穩定回CA,對CA有歸屬感的b/s,其他使命(如裁培工作)才能有效
實行。
第三,基督教世界觀的建設要務實,由淺入深,假若一些b/s還停留在信仰初階,那就需要
先作基本信仰培訓,和查經訓練。對較資深的信徒,可鼓勵他們看多點釋經書,對自己的
信仰經驗多作整理和反省(這透過小組分享作最適合),務求將人生經驗每一方面都與信
仰結連。最後,對較有恩賜作系統思考的b/s,我們可鼓勵他們把基督教與其他信念體系比
較和對話,和作信仰與學科的整合(Integration of faith & discipline),但我認為在這過程中
要教導信徒認識豐富的基督教傳統,而不是輕易讓他們被流行的世俗思潮擄去(如自由主
義、女性主義、後現代文化等)。最後若有一些人有召命,也應鼓勵他們去研讀神學和哲
學,為教會作一個有識見、有使命感和有遠象的基督徒知識分子。
結語
我明白在現今的大學和社會環境中,作以上的一切殊不容易,我只希望CA能同時兼顧遠
大的理想和踏實的實踐。在過程中仰望聖靈的能力和上主的恩典,不要灰心,只要從我們
現今的起點,一步一步向著目標進發就不錯了。我深信每一代的年青信徒同樣承受神給他
們的各樣恩賜,絕不會比前人少,深願我們一同努力,建設一個合神心意的CA,在港大
校園中為主作美好的見證。
參考
- Ronald Nash, Worldviews in Conflict(《思潮中的爭辯》,天道,1995)
- James W. Sire, Habits of the Mind: Intellectual Life as a Christian Calling (IVP, 2000)
- 關啟文,,《我信故我思—真理路上的摰誠探索》,香港:基督徒學生福音團契,1998年9月。
- 梁家麟,《挑戰與承擔》,台北:雅歌,1998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