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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1年4月27日

上帝是否需要我們?由《孤男寡女》說起

在今年暑期的港產片中,由劉德華和鄭秀文主演的《孤男寡女》可說一枝獨秀,票房超過三千五百萬,在近年可說甚為罕見。事實上,看過此電影的朋友們都齊聲讚好,認為此片真的輕鬆惹笑。因著一學生的推薦我才會去看此片,起初也並沒有抱很大的期望,但看過之後我也同意這是近年難得的清新可愛的喜劇小品,起碼有好幾次我開懷地笑了起來,而其他港產喜劇已很久不能令我有這種感覺。我不打算在這裡寫影評(這絕對不是我的強項),我只想談一下孤男寡女》引發的一些人生及神學思考。



孤男寡女》的英文戲名叫Needing You,若不看到電影末段,觀眾未必會明白為何這是英文戲名。整個故事其實有一點公式化,劉德華與鄭秀文本來是家對頭,但後來大家墮入愛河,當中有一個插曲:鄭秀文求了一個愛情符,裡面寫了一句她最希望她的愛人向她說的話,後來劉德華得了這符,但他不知道這是鄭秀文的,也不知道裡面的內容。然而好景不常,中途突然殺出第三者:由黃浩然演一個年青英俊的超級富豪(由網上開始發蹟的),他因與鄭秀文同樣熱愛電單車而發生感情,進而熱烈追求鄭秀文。鄭秀文本來是選擇劉德華的,但當時劉德華的事業正入嚴重危機,鄭秀文為此去找吳彥祖幫助,這便給了吳彥祖一個機會哄鄭秀文跟他一起乘郵輪到外國結婚,在碼頭鄭秀文方知道實情,家人力勸她跟吳彥祖上船,她三心兩意之際,吳彥祖問鄭秀文一個問題:「假若妳想到一個理由為何要選擇劉德華而不是我,我便不催逼妳。」鄭秀文答道;「我想不到。」鏡頭一轉,劉德華立意去追鄭秀文回來,但他到達碼頭時,已見不到鄭秀文,而郵輪也剛剛開出,於是劉德華盡最後努力,在一塊板上寫了幾個很大的英文字:I NEED YOU。他其實並不知道這正是鄭秀文的愛情符的內容,但就因這句話鄭秀文最後回到劉德華身邊,故事喜劇收場。

為何鄭秀文要選擇將I NEED YOU寫進愛情符內,而不是I LOVE YOUI CAN DO ANYTHING FOR YOU?她最希望愛人告訴她的,竟然不是他會滿足她每一樣需要(不然她應該已跟吳彥祖走了),而是他需要她,這是否有點奇怪?究竟現在是劉德華需耍鄭秀文,還是鄭秀文需耍劉德華?可能兩者皆是。人真的是莫名其妙的動物,有千奇百怪的需要,其中一樣就是被別人需要的需要(a need to be needed)!吳彥祖甚么都可給她,但正因為他不需耍她,所以她也不需耍他。他一無所需,但對鄭秀文來說,這就是他的缺欠。反而因為劉德華需耍她,所以她也需耍他。

父母和子女的關係同樣微妙,子女當然需要父母,在這麼多生物中,人類的幼兒的倚賴期是特別長的。但為何縱然我們不時聽到父母埋怨「生舊叉燒好過」,又或指出兒女是名符其實(且一生一世)的「負資產」,仍有這麼多父母感到有生兒育女的需要呢?甚至當生育過程出現困難時,他們感到痛楚難當,甚或生命有一種不能彌補的缺陷和不能滿足的需要?奇怪,很多人為了背負了一種供得完的「負資產」咬牙切齒,但卻同時恨不得去背負一種甩不掉的「負資產」。會否父母也需要一些需要他們的子女?有一次,一位小女孩在玩完木馬後不懂得怎樣下來,徬徨失措之際,很自然地轉過頭來望向母親,她那哀求的眼神打動人心,好像在訴說:「我需要妳,我完全倚賴你。」或許在我們的生命裡,我們總需要經歷到有人用這種目光望我們吧?

為何我們有此種需要?不一定是出於驕傲,而是因為我們需要過有責任感的人生。當別人需要我時,我便要為他負上責任。設想一個情況:沒有人需要我,社會不需要我,世界不需要我,歷史不需要我,上帝不需要我 我對任何人都完全沒用,也不用為任何事負上責任,那似乎我也不需要存在了!此外,我們需要負上責任,也因為在回應別人的需要時我們可以學習去愛和付出。

然而上帝需要我們嗎?傳統的神學告訴我們,祂不需要我們,因為祂是完美和百分百自足的;祂的計劃也不需要我們,因為縱使我們不去讚美祂,上帝也可興起石頭去讚美祂。
但會否正因為上帝完全不需要我們,我們也不需要祂?或許我們仍會為了救恩而相信祂,但會否在感受上祂像吳彥祖,多於像劉德華?不少當代的神學為了令神更人性化,都致力打破祂完全自足的形象,進程神學就是這方面的嘗試。我不認為要把神完全人性化,祂始終是神,祂在本質上是不需要我們的。但我也相信祂創造人類的決定,意味著衪因著愛,甘心情願地放下完全自足的地位,由那一剎那,衪的心腸會因人類的反應而牽動,也會因人類而受傷,君不見神如此對以色列人呼喚嗎:「我怎能捨棄你怎能棄絕你我回心轉意,我的憐愛大大發動。」(11:8) 保羅論到「身子乃是為主」(林前6:13),這一點也不奇怪,但他接著說:「主也是為身子。」這則叫我深思:這是否在說主需要我們的身子嗎?保羅也曾說:「要在我肉身上補滿基督患難的缺欠。」(西2:24) 很多人用盡方法去解釋其實基督並沒有缺欠,但為何不可以去承認基督是需要保羅的呢?我感謝神,因祂能滿足我各種需要,但更使我深心感動的,是祂那測不透的愛,令祂不執著完全自足的地位,也不以需要人類為恥。

關啟文,〈上帝需要我們嗎?從《孤男寡女》談起〉,載《時代論壇》680期,2000910日。